蠍子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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蠍子墓
再次見到小張起靈，他已經跟崔宛喬一般高了，那恰逢小張起靈13歲放野的日子，正值青春期的年紀，卻已經是個沈默寡言的老江湖。跟同期的張海客，以及那些比小張起靈大的孩子一比較，小張起靈真的可以稱得上少年老陳。
崔宛喬記得，他會去一個叫蠍子墓的地方，在那裏，張起靈的目的跟一同放野的孩子不同，他們只需要找到值錢的冥器帶回本家，就能根據能力得到家族的地位和話語權。
但小張起靈，他早就擁有了比任何同齡人超乎尋常的力量，他的目標，是曾經掛在張瑞桐身上，代表族長地位的青銅鈴以及他的屍身。
張瑞桐在一次行動中，失魂癥發作，被反對派的人給殺了。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張瑞桐死的時候，小張起靈就在那裏，他目睹了本家人為了權利自相殘殺，最後全軍覆沒的慘況。
大長老需要一個值得信賴的，並且聽話的工具，去將張瑞桐的信物拿回來。
小張起靈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正是放野時期，他混在隊伍裏秘密行事，不會有任何孩子懷疑。
當時張海客和同伴都是被小張起靈引導了這座墓裏，因為盜墓是需要團隊合作的，小張起靈再神通廣大，他勢單力薄，也是無法完成這項任務。
主動跟自己套近乎的張海客，便成了小張起靈的目標。
這也是為什麽張海客對張起靈有“少年老陳”的評價。
因為小張起靈看似老實巴交，實則早有預謀，就算當時沒有張海客，他也會在放野過程中，找到遲遲無法收獲冥器的孩子，誘導他們替自己做事。
張海客在蠍子墓裏面遭了不少罪，差點就被螞蟥吃幹抹凈，最後還是被小張起靈救出去的。他在那座墓裏，看到了很多放血而死的孩子，當時，張海客有很多疑問，可放野結束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機會和小張起靈說話跟見面了。
從那之後的小張起靈，已經走到了像張海客這樣的外家人達不到高度。
這些，都是張海客告訴崔宛喬的，他說，那個時候，張起靈完全可以不管他們的死活，但他還是花了很多時間來救人，張海客也是從那裏時候開始，對本家產生了強烈的質疑。
回到現在——
16歲的張海客帥氣逼人，還是個陽光美少年，身高是一行人中最挺拔的，身手也是最好的，他主動讓落單的小張起靈加入自己，其它孩子很不理解，小張起靈年齡太小，看起來十分羸弱，這對達成任務並沒有好處。
但張海客依然不顧反對，非常照顧小張起靈，盡管他並不需要被照顧，但張海客就像是個大哥哥那樣，總是把小張起靈護在身後，也不準別的隊友欺負他。
崔宛喬看得出來，張海客在這群孩子中間說話很有分量，他能從如此艱苦的歲月活那麽久依舊能保持精明的頭腦和雷厲風行的處事手段，是天生的領導者。
如果他出生在本家，或許也會成為起靈人的候選。
崔宛喬發現張海客原來沒有那麽像吳邪，他發色比較淺，有些偏黃，頭發濃密，發梢卷曲，和崔宛喬後來見到的黑色蓬松直頭發不同。
為了之後能夠像吳邪，張海客後期肯定做出了很多改變，包括行為習慣，他都必須讓自己跟吳邪一模一樣。
那個過程，也一定非常辛苦吧。
“給你兩顆糖。”張海客把麥芽糖塞到小張起靈手裏，“要是待會兒餓了，就吃一顆，我們已經耽誤太多時間，你的食物應該也不是很多了吧？”
放野是不可以帶錢在身上的，他們必須靠自己的本事獲取沿途的食物。
小張起靈猶豫了一下，沒有拒絕，把糖收進了包裏。
張家給孩子們的放野時間是一年，聽上去很長，但其實，在那個交通不發達的年代，他們光是走出東北到達周邊城市，就用掉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更不用提，為了尋找有價值的墓穴，一行人幾乎花了大半年卻還是一無所獲。
崔宛喬以為張起靈他們隨隨便便就能找到一座皇陵墓葬，從裏面探囊取物不在話下，卻不想，這些孩子，也是一步一個腳印過來的。
盡管作為考古學家，她其實非常抵觸盜墓行為，可在這個年代，在張家，這些孩子也別無選擇。
“那個女鬼還跟著你嗎？”張海客壓著聲音道。
這好像是他們十年後再次相見，張海客依然沒把小張起靈當外人，還惦記女鬼的事兒，說明回廣州後，張海客從沒忘記過連名字都沒有的朋友。
“她就在這裏。”小張起靈面無表情地說。
其他人竊竊私語，只有張海客笑起來：“那她肯定不是女鬼，你都沒被吃掉。”
“嗯。”小張起靈一本正經地道，“她是我的好朋友。”
小張起靈開始覺得張海客有點多餘了，他已經順利進入到墓裏，接下來的路線心知肚明，但又要假裝第一次來不能暴露自己，這很浪費時間。
他沒想害這些人，蠍子墓的冥器足夠他們拿回去得個好成績，不必再深入到裏面，大家各取所需，是小張起靈事先就想好的對策。
可張海客對他實在太關心了，以至於小張起靈一直找不到機會神不知鬼不覺的溜走。
看得出來，他雖然只有13歲，但和這些比自己大的哥哥們相較起來，對方跟小張起靈根本不在一個等級。崔宛喬還記得，16歲的張海客在張家已經算得上出類拔萃，那個時候他對自己的能力非常有信心，而他好幾次所表現出來的身手，也的確不是誇大其詞。
至於當時的小張起靈，還是特別矮小的一個孩子，他手指的力量和長度好像也沒有特別的突出。
誰會想到這樣一個營養不良的小家夥，會成為整個張家的族長呢。
奈何張海客完全不知道小張起靈在13歲之前的人生究竟經歷過怎樣血腥和殘酷的事，他甚至不知道本家的高層會做出那種殘酷的行為，以至於當他發現的時候，是如此的驚詫，而張海客的父母對此早已知悉。
張家的運作，是靠著滅絕人性的方式在運行的，這一點，曾一度讓張海客非常厭惡自己的家族。
小張起靈最終還是找到了跟他們分道揚鑣的理由，或許是本來任務在身，或許，他想和崔宛喬獨處，總之，小張起靈將冥器的信息透露給張海客之後，就跟崔宛喬潛入進泥漿之中，準備前往更深邃的位置。
崔宛喬以前從沒見過張起靈他們真正盜墓是什麽樣子，這次也算開眼界，這些10來歲的孩子，心思之縝密，行動之果決，耐心之好。
他們所使用的工具都是最原始最簡陋的設備，又要兼顧巡邏不被當地人察覺，他們已經連續好幾天不吃不喝不睡覺也沒人喊累喊餓。
張海客總是說，張家人的幾歲，跟普通人的幾歲不一樣。
崔宛喬現在完全理解了。
她作為一個考古學家，不得不慶幸這樣的盜墓賊在百年後大多金盆洗手，不然全世界的墓，怕是都要被他們給翻出來。
“你們真的太厲害了，這麽刁鉆的墓，說下就下來了。”崔宛喬由衷的感嘆。
小張起靈道：“這不算什麽，如果是大人的話，會更快。”
崔宛喬本想說點類似“盜墓不好”之類的話，但最後還是憋回去了，這個年代，以小張起靈的身份，也沒有意義，反正到最後，那些更快的大人，也剩不了多少。
“姐姐，你吃糖嗎？”小張起靈問，他從泥漿池裏爬出來後全身沒有哪一處是幹凈的，連崔宛喬看了都渾身不舒服，他像沒事人一樣把臉上頭發上的泥漿抹掉就繼續上路了。
“我也吃不了啊。”崔宛喬道，“你自己留著吧。”
“姐姐，你是不是喜歡張海客？”小張起靈似乎有些小情緒，“你一直說他很好看，很厲害……
“啊？”崔宛喬有些尷尬，“怎麽會呢，我只是隨口說說的。”
“是嗎……”小張起靈眼神帶著憂色。
“小小年紀就吃醋，長大了還得了？”崔宛喬有啼笑皆非，“不過，你現在這個樣子，也太乖了，我好喜歡。”她真希望張起靈能永遠保持童真，可崔宛喬明白，再過不久，這個還會把喜怒哀樂表現出來的少年，將失去所有身而為人的感情。
崔宛喬抱住了小張起靈：“我永遠喜歡你。”
小張起靈的眼睛瞪得很大，也不知是因為感覺到崔宛喬的溫度，還是她的告白。小張起靈嘗試著擁抱崔宛喬，但卻抱了個空，他的懷裏，什麽都沒有。
“沒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小張起靈道。
“哪一句？”崔宛喬問。
“喜歡我。”小張起靈說。
崔宛喬再次親了親他的臉：“我以後天天對你說。”
小張起靈不知道這個“鬼”是誰，叫什麽名字，來自哪裏，為什麽好像對自己很熟悉，他從來沒有刨根問底過，只要這個女子還會回來，她是誰，就不重要。
他們繼續往古墓深處走去，小張起靈告訴崔宛喬，這裏是張家人歷代祖先的墓葬（崔宛喬分析，廣西巴乃的那座，是後來搬遷過去的），張家人將墓葬選在這裏的同時，又唆使一位當地有錢的財主在這之上又建了一座墓，以確保張家墓不會受到外界的打擾。
唯一的出入口，就是來時的泥潭，泥潭內外，是完全兩座不同的墓，為了杜絕後患，張家人在那裏養了會吃人的螞蟥。
所以每次都會帶上幾個有麒麟血的孩子一同下墓。
在小張起靈作為張瑞桐專屬血包的第三年，張瑞桐帶著他和一部分張家人下了這個蠍子墓，卻和族人起了爭執，雙方人馬打了起來，恰逢張瑞桐失魂癥突然發作，倒地不起，被人抹了脖子。
小張起靈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廝殺，內心竟然毫無波瀾，直到最後一個人倒下，他便自己出去了。
他此次放野的目的，不但要找到信物，最好也能將張瑞桐的屍體也帶回去，他知道自己一旦成功，地位會變得不同，小張起靈對權利不感興趣，但地位的提升，也能保證他有更多時間變得強大。
他想見到崔宛喬，他想活得更久一些。
“你為什麽，不逃離張家？”崔宛喬終於忍不住問出口，“你13歲了，生存技能比那些15,6歲的還厲害，張家現在連族長都沒有，如果你隱姓埋名，他們根本沒心思找你，或者說，他們根本找不到你。”
她不應該講這些話的，如果小張起靈打算跑路，他就不可能做張家起靈人了，如此，他們也再無相見的可能。但是，崔宛喬真的不想他回去受苦，雖然現在，小張起靈被采血的時候比以前少了很多，但那個張家，只是把這孩子當做一枚好用的工具而已。
“我有我的責任。”小張起靈道，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我不能逃走。”
“你還是個孩子，對家族有什麽要負責的？”崔宛喬有些不解，“他們那樣對你，你難道不難受嗎？”她想到張拂林，也是這樣，明明被家族放棄，卻毫無怨言。
小張起靈道：“可是，如果我離開張家了，還怎麽活下去見你？”
崔宛喬啞然，隨即道：“你見我幹什麽，我有什麽好見的，我只想，只想你自由……”
“我的父親……”小張起靈道，“他讓整個康巴洛族無家可歸，死傷慘重。”
白瑪沒有如約獻給“閻王”，整個康巴洛族像是受到了詛咒般，一夜之間不覆存在。
崔宛喬楞住了：“你知道你父親和母親的事？”她很意外，崔宛喬一直以為張起靈並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難怪張起靈見到張拂林時，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小張起靈也有些驚訝：“你也知道？師父臨終前給了我一封信，信上面，有我父親和母親的故事，那你就該明白，我為什麽選擇留下，張家氣數已盡，是我父親造成的。”
“我不明白。”崔宛喬道，“我不是你們這個時代的人，對於你們的選擇，我完全無法理解，你的父母也是因張家而死，贖罪也夠了吧？”
小張起靈把頭低了下去，他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崔宛喬明顯帶有譴責的話題，他從沒對張家有過恨意，即使自己被這樣對待，也許是習慣了，亦或者，他深知麒麟血的重任。無論是這個時候的張起靈，還是100年後的張起靈，他都認為，自己對張家，是該盡責的。
他想活著，想要活下去的欲望，不僅僅是為了崔宛喬。
但他無法反駁她，小張起靈不想反駁崔宛喬，因為他喜歡她。
“但是。”崔宛喬道，“無論你做出任何決定，我都願意支持你，陪你走下去。”
小張起靈突然擡起頭，眼睛裏有些水晶般的東西在閃，鼻子有些發酸。
“哭吧。”崔宛喬道，“你以後很少哭，趁現在沒人，趕緊哭一哭，讓我看看你哭起來的樣子可愛不可愛。”
小張起靈揉了揉鼻子：“哭不出來。”
崔宛喬捏住他的臉：“那怎麽可以，我現在要是看不到，以後就沒有機會看了，你快哭一個我看看。”
此時，距離小官成為張起靈，還有一年；距離張起靈成為“老張”，還有110年。
在這一年裏，崔宛喬並沒有一直陪伴，時間在她的眼前飛速流逝，
14歲的張起靈似乎已經變得成熟起來，至少在氣質上，它完全呈現出崔宛喬無比熟悉的那種感覺，沈靜，寡言，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舉手投足間，亦然是成年男子才有的風貌。
也包括他的身材。
崔宛喬看著小張起靈逐漸變成了大人，他身上的肌肉凸顯出來，個頭也長了至少20厘米。一個14歲的孩子，卻像是背負了很多東西，或許這又是所謂的“張家人的不一般”，他臉上的笑容更少了，只有眼睛還是那麽黑，那麽深邃淡然。
“這是我想送給你的禮物。”少年張起靈對崔宛喬說，他在桌上放著一個機關盒，崔宛喬一眼就認出這個物品，正是那個讓張起靈突然發病的東西。
少年自顧自地打開，那一瞬間，崔宛喬真怕他犯病。
機關盒是他自己做的，裏面放了很多小玩意兒，戒指，耳環，珍珠，碎寶石之類的，最大的就是手鐲了，都是崔宛喬見過的，不太值錢的東西。
“你是怎麽收集到的，我記得，你們張家對盜墓管的很嚴啊。”崔宛喬看著他說。
“蠍子墓那次之後，我的身份不同了，下墓沒人監視。”張起靈道，“我每次下去藏一點兒在嘴裏，他們看不出來。”他有些局促地說，“我只能準備這些，你是不是嫌少？後天我還要下鬥，再給你拿些。”
“我很喜歡。”崔宛喬道，“可是，你打算怎麽送給我？”
“我們不是會見到嗎。”張起靈說，“只要我活得夠久，便能見到你。”
“你想活嗎？”崔宛喬問道。
“嗯。”張起靈說，“想活。”
當他斬釘截鐵地說出這兩個字時，崔宛喬註意到空間正在扭曲，她知道，自己能陪伴在張起靈身邊的時間不多了。
崔宛喬撫摸他的臉，少年能感覺到那股暖意：“為什麽這麽多年，你都不問我，我是誰？”
“不重要。”張起靈道，“無論你是誰，我都會來找你。”他擔心，擔心自己若是問了，得知真相之後，崔宛喬就會永遠消失。
“我保證，你會找到我的。”崔宛喬對張起靈說，“現在，你趕緊準備能保存100年的字和墨，我想你寫幾個字放進機關盒裏。”
少年雖有疑惑，但還是立刻照做。
這個時候的張起靈在張家的地位，已經是當初他師父張禁那個位置，然而，在這一年裏，張家始終沒有找到能夠繼任起靈之位的族長來。
張家氣數已盡，快要散了，外家人不清楚，本家的，卻已經是跑路的跑路，愁苦的愁苦。像張起靈這樣來路不明的孩子，能走到現在的位置，完全是因為張家除了他之外，再也沒有適合的人選。
崔宛喬輕輕嘆了一口氣。
眼前這個還會露出困惑，喜悅，難過表情的少年，很快就會失去所有的情緒，忘記今天，以及之前所發生的一切，也包括靈魂狀態下的崔宛喬，他將什麽都不記得，包括張家對他的不公和崔宛喬對他的喜歡。
“你要寫什麽？”張起靈問。
“‘去張家古樓，那裏有你想要的答案’。”崔宛喬道。
少年有些疑惑，卻一個字都沒有多問，提筆便寫下了這句話。
“怎麽不問是什麽意思？”崔宛喬道。
“總有一天，會明白的。”張起靈說。
崔宛喬見他小心翼翼的維護著彼此間的關系，突然想到一開始和張起靈認識時，自己也是如此，對他的來歷和目的也假裝不在乎，生怕對方一旦全盤托出，就再也無法和他在一起了。
“等等，畫個貓腦袋在後面，”崔宛喬描述了一下她想要的貓頭圖案。
張起靈在關上機關盒前，放了兩顆糖果進去，那很像張海客送給他的，不過崔宛喬知道不是，張海客的那兩顆他已經吃了：“這個糖，可以在裏面保存100年。”他說，“機關盒有密碼，開啟前，裏面所有的東西都不會壞。”
“097418。”崔宛喬說，“密碼設置這6位。”
“6個數字太少了，我做的機關盒可以設置16個數字的。”張起靈有些驕傲。
“聽我的吧，16位我也記不住。”崔宛喬說，“而且，萬一你忘了密碼怎麽辦？”
“我不會忘。”張起靈道。
“那不行，這次要聽我的。”崔宛喬道，現在的張起靈可兌現不了“不忘”的承諾。
張起靈也不惱，撥弄幾下就把密碼設置成了崔宛喬說的那6個數字，他將機關盒藏進衣櫃下面的抽屜裏。
崔宛喬從背後抱住了他：“你會成為一個偉大的人。”她說，“你會經歷很多你不願意經歷的事情，但是，我們會有見面的一天。”
“你要離開了？”張起靈突然預感到今天將是最後一次與崔宛喬對話。
“不。”崔宛喬道，“我只是去一個地方等你來找到我。”
張起靈道：“我真的會遇到你嗎？”
崔宛喬問：“你想見我嗎？”
“想。”張起靈說
“那你一定會見到我的。”崔宛喬的視線逐漸渾濁，很快，她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宛喬！”張起靈的聲音在崔宛喬耳邊響起。
她把眼睛睜開，一時間無法聚焦，崔宛喬被揉進一個有力的懷抱，她擡起頭，看到張起靈露出焦急而激動的表情，那是崔宛喬目前為止所見到的，最為生動的樣子：“嗨，寶貝，我們又見面了。”
“宛喬。”張起靈把崔宛喬摟緊，“我都想起來了。”
崔宛喬笑了起來，接著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那你還不趕緊叫姐姐。”她迫不及待地去擁抱他，撫摸他，親吻他。
“不是姐姐。”張起靈的表情終於不再一層不變，淚水順著那張臉慢慢流了下來：“你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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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小張起靈，他已經跟崔宛喬一般高了，那恰逢小張起靈13歲放野的日子，正值青春期的年紀，卻已經是個沈默寡言的老江湖。跟同期的張海客，以及那些比小張起靈大的孩子一比較，小張起靈真的可以稱得上少年老陳。
崔宛喬記得，他會去一個叫蠍子墓的地方，在那裏，張起靈的目的跟一同放野的孩子不同，他們只需要找到值錢的冥器帶回本家，就能根據能力得到家族的地位和話語權。
但小張起靈，他早就擁有了比任何同齡人超乎尋常的力量，他的目標，是曾經掛在張瑞桐身上，代表族長地位的青銅鈴以及他的屍身。
張瑞桐在一次行動中，失魂癥發作，被反對派的人給殺了。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張瑞桐死的時候，小張起靈就在那裏，他目睹了本家人為了權利自相殘殺，最後全軍覆沒的慘況。
大長老需要一個值得信賴的，並且聽話的工具，去將張瑞桐的信物拿回來。
小張起靈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正是放野時期，他混在隊伍裏秘密行事，不會有任何孩子懷疑。
當時張海客和同伴都是被小張起靈引導了這座墓裏，因為盜墓是需要團隊合作的，小張起靈再神通廣大，他勢單力薄，也是無法完成這項任務。
主動跟自己套近乎的張海客，便成了小張起靈的目標。
這也是為什麽張海客對張起靈有“少年老陳”的評價。
因為小張起靈看似老實巴交，實則早有預謀，就算當時沒有張海客，他也會在放野過程中，找到遲遲無法收獲冥器的孩子，誘導他們替自己做事。
張海客在蠍子墓裏面遭了不少罪，差點就被螞蟥吃幹抹凈，最後還是被小張起靈救出去的。他在那座墓裏，看到了很多放血而死的孩子，當時，張海客有很多疑問，可放野結束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機會和小張起靈說話跟見面了。
從那之後的小張起靈，已經走到了像張海客這樣的外家人達不到高度。
這些，都是張海客告訴崔宛喬的，他說，那個時候，張起靈完全可以不管他們的死活，但他還是花了很多時間來救人，張海客也是從那裏時候開始，對本家產生了強烈的質疑。
回到現在——
16歲的張海客帥氣逼人，還是個陽光美少年，身高是一行人中最挺拔的，身手也是最好的，他主動讓落單的小張起靈加入自己，其它孩子很不理解，小張起靈年齡太小，看起來十分羸弱，這對達成任務並沒有好處。
但張海客依然不顧反對，非常照顧小張起靈，盡管他並不需要被照顧，但張海客就像是個大哥哥那樣，總是把小張起靈護在身後，也不準別的隊友欺負他。
崔宛喬看得出來，張海客在這群孩子中間說話很有分量，他能從如此艱苦的歲月活那麽久依舊能保持精明的頭腦和雷厲風行的處事手段，是天生的領導者。
如果他出生在本家，或許也會成為起靈人的候選。
崔宛喬發現張海客原來沒有那麽像吳邪，他發色比較淺，有些偏黃，頭發濃密，發梢卷曲，和崔宛喬後來見到的黑色蓬松直頭發不同。
為了之後能夠像吳邪，張海客後期肯定做出了很多改變，包括行為習慣，他都必須讓自己跟吳邪一模一樣。
那個過程，也一定非常辛苦吧。
“給你兩顆糖。”張海客把麥芽糖塞到小張起靈手裏，“要是待會兒餓了，就吃一顆，我們已經耽誤太多時間，你的食物應該也不是很多了吧？”
放野是不可以帶錢在身上的，他們必須靠自己的本事獲取沿途的食物。
小張起靈猶豫了一下，沒有拒絕，把糖收進了包裏。
張家給孩子們的放野時間是一年，聽上去很長，但其實，在那個交通不發達的年代，他們光是走出東北到達周邊城市，就用掉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更不用提，為了尋找有價值的墓穴，一行人幾乎花了大半年卻還是一無所獲。
崔宛喬以為張起靈他們隨隨便便就能找到一座皇陵墓葬，從裏面探囊取物不在話下，卻不想，這些孩子，也是一步一個腳印過來的。
盡管作為考古學家，她其實非常抵觸盜墓行為，可在這個年代，在張家，這些孩子也別無選擇。
“那個女鬼還跟著你嗎？”張海客壓著聲音道。
這好像是他們十年後再次相見，張海客依然沒把小張起靈當外人，還惦記女鬼的事兒，說明回廣州後，張海客從沒忘記過連名字都沒有的朋友。
“她就在這裏。”小張起靈面無表情地說。
其他人竊竊私語，只有張海客笑起來：“那她肯定不是女鬼，你都沒被吃掉。”
“嗯。”小張起靈一本正經地道，“她是我的好朋友。”
小張起靈開始覺得張海客有點多餘了，他已經順利進入到墓裏，接下來的路線心知肚明，但又要假裝第一次來不能暴露自己，這很浪費時間。
他沒想害這些人，蠍子墓的冥器足夠他們拿回去得個好成績，不必再深入到裏面，大家各取所需，是小張起靈事先就想好的對策。
可張海客對他實在太關心了，以至於小張起靈一直找不到機會神不知鬼不覺的溜走。
看得出來，他雖然只有13歲，但和這些比自己大的哥哥們相較起來，對方跟小張起靈根本不在一個等級。崔宛喬還記得，16歲的張海客在張家已經算得上出類拔萃，那個時候他對自己的能力非常有信心，而他好幾次所表現出來的身手，也的確不是誇大其詞。
至於當時的小張起靈，還是特別矮小的一個孩子，他手指的力量和長度好像也沒有特別的突出。
誰會想到這樣一個營養不良的小家夥，會成為整個張家的族長呢。
奈何張海客完全不知道小張起靈在13歲之前的人生究竟經歷過怎樣血腥和殘酷的事，他甚至不知道本家的高層會做出那種殘酷的行為，以至於當他發現的時候，是如此的驚詫，而張海客的父母對此早已知悉。
張家的運作，是靠著滅絕人性的方式在運行的，這一點，曾一度讓張海客非常厭惡自己的家族。
小張起靈最終還是找到了跟他們分道揚鑣的理由，或許是本來任務在身，或許，他想和崔宛喬獨處，總之，小張起靈將冥器的信息透露給張海客之後，就跟崔宛喬潛入進泥漿之中，準備前往更深邃的位置。
崔宛喬以前從沒見過張起靈他們真正盜墓是什麽樣子，這次也算開眼界，這些10來歲的孩子，心思之縝密，行動之果決，耐心之好。
他們所使用的工具都是最原始最簡陋的設備，又要兼顧巡邏不被當地人察覺，他們已經連續好幾天不吃不喝不睡覺也沒人喊累喊餓。
張海客總是說，張家人的幾歲，跟普通人的幾歲不一樣。
崔宛喬現在完全理解了。
她作為一個考古學家，不得不慶幸這樣的盜墓賊在百年後大多金盆洗手，不然全世界的墓，怕是都要被他們給翻出來。
“你們真的太厲害了，這麽刁鉆的墓，說下就下來了。”崔宛喬由衷的感嘆。
小張起靈道：“這不算什麽，如果是大人的話，會更快。”
崔宛喬本想說點類似“盜墓不好”之類的話，但最後還是憋回去了，這個年代，以小張起靈的身份，也沒有意義，反正到最後，那些更快的大人，也剩不了多少。
“姐姐，你吃糖嗎？”小張起靈問，他從泥漿池裏爬出來後全身沒有哪一處是幹凈的，連崔宛喬看了都渾身不舒服，他像沒事人一樣把臉上頭發上的泥漿抹掉就繼續上路了。
“我也吃不了啊。”崔宛喬道，“你自己留著吧。”
“姐姐，你是不是喜歡張海客？”小張起靈似乎有些小情緒，“你一直說他很好看，很厲害……
“啊？”崔宛喬有些尷尬，“怎麽會呢，我只是隨口說說的。”
“是嗎……”小張起靈眼神帶著憂色。
“小小年紀就吃醋，長大了還得了？”崔宛喬有啼笑皆非，“不過，你現在這個樣子，也太乖了，我好喜歡。”她真希望張起靈能永遠保持童真，可崔宛喬明白，再過不久，這個還會把喜怒哀樂表現出來的少年，將失去所有身而為人的感情。
崔宛喬抱住了小張起靈：“我永遠喜歡你。”
小張起靈的眼睛瞪得很大，也不知是因為感覺到崔宛喬的溫度，還是她的告白。小張起靈嘗試著擁抱崔宛喬，但卻抱了個空，他的懷裏，什麽都沒有。
“沒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小張起靈道。
“哪一句？”崔宛喬問。
“喜歡我。”小張起靈說。
崔宛喬再次親了親他的臉：“我以後天天對你說。”
小張起靈不知道這個“鬼”是誰，叫什麽名字，來自哪裏，為什麽好像對自己很熟悉，他從來沒有刨根問底過，只要這個女子還會回來，她是誰，就不重要。
他們繼續往古墓深處走去，小張起靈告訴崔宛喬，這裏是張家人歷代祖先的墓葬（崔宛喬分析，廣西巴乃的那座，是後來搬遷過去的），張家人將墓葬選在這裏的同時，又唆使一位當地有錢的財主在這之上又建了一座墓，以確保張家墓不會受到外界的打擾。
唯一的出入口，就是來時的泥潭，泥潭內外，是完全兩座不同的墓，為了杜絕後患，張家人在那裏養了會吃人的螞蟥。
所以每次都會帶上幾個有麒麟血的孩子一同下墓。
在小張起靈作為張瑞桐專屬血包的第三年，張瑞桐帶著他和一部分張家人下了這個蠍子墓，卻和族人起了爭執，雙方人馬打了起來，恰逢張瑞桐失魂癥突然發作，倒地不起，被人抹了脖子。
小張起靈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廝殺，內心竟然毫無波瀾，直到最後一個人倒下，他便自己出去了。
他此次放野的目的，不但要找到信物，最好也能將張瑞桐的屍體也帶回去，他知道自己一旦成功，地位會變得不同，小張起靈對權利不感興趣，但地位的提升，也能保證他有更多時間變得強大。
他想見到崔宛喬，他想活得更久一些。
“你為什麽，不逃離張家？”崔宛喬終於忍不住問出口，“你13歲了，生存技能比那些15,6歲的還厲害，張家現在連族長都沒有，如果你隱姓埋名，他們根本沒心思找你，或者說，他們根本找不到你。”
她不應該講這些話的，如果小張起靈打算跑路，他就不可能做張家起靈人了，如此，他們也再無相見的可能。但是，崔宛喬真的不想他回去受苦，雖然現在，小張起靈被采血的時候比以前少了很多，但那個張家，只是把這孩子當做一枚好用的工具而已。
“我有我的責任。”小張起靈道，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我不能逃走。”
“你還是個孩子，對家族有什麽要負責的？”崔宛喬有些不解，“他們那樣對你，你難道不難受嗎？”她想到張拂林，也是這樣，明明被家族放棄，卻毫無怨言。
小張起靈道：“可是，如果我離開張家了，還怎麽活下去見你？”
崔宛喬啞然，隨即道：“你見我幹什麽，我有什麽好見的，我只想，只想你自由……”
“我的父親……”小張起靈道，“他讓整個康巴洛族無家可歸，死傷慘重。”
白瑪沒有如約獻給“閻王”，整個康巴洛族像是受到了詛咒般，一夜之間不覆存在。
崔宛喬楞住了：“你知道你父親和母親的事？”她很意外，崔宛喬一直以為張起靈並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難怪張起靈見到張拂林時，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小張起靈也有些驚訝：“你也知道？師父臨終前給了我一封信，信上面，有我父親和母親的故事，那你就該明白，我為什麽選擇留下，張家氣數已盡，是我父親造成的。”
“我不明白。”崔宛喬道，“我不是你們這個時代的人，對於你們的選擇，我完全無法理解，你的父母也是因張家而死，贖罪也夠了吧？”
小張起靈把頭低了下去，他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崔宛喬明顯帶有譴責的話題，他從沒對張家有過恨意，即使自己被這樣對待，也許是習慣了，亦或者，他深知麒麟血的重任。無論是這個時候的張起靈，還是100年後的張起靈，他都認為，自己對張家，是該盡責的。
他想活著，想要活下去的欲望，不僅僅是為了崔宛喬。
但他無法反駁她，小張起靈不想反駁崔宛喬，因為他喜歡她。
“但是。”崔宛喬道，“無論你做出任何決定，我都願意支持你，陪你走下去。”
小張起靈突然擡起頭，眼睛裏有些水晶般的東西在閃，鼻子有些發酸。
“哭吧。”崔宛喬道，“你以後很少哭，趁現在沒人，趕緊哭一哭，讓我看看你哭起來的樣子可愛不可愛。”
小張起靈揉了揉鼻子：“哭不出來。”
崔宛喬捏住他的臉：“那怎麽可以，我現在要是看不到，以後就沒有機會看了，你快哭一個我看看。”
此時，距離小官成為張起靈，還有一年；距離張起靈成為“老張”，還有110年。
在這一年裏，崔宛喬並沒有一直陪伴，時間在她的眼前飛速流逝，
14歲的張起靈似乎已經變得成熟起來，至少在氣質上，它完全呈現出崔宛喬無比熟悉的那種感覺，沈靜，寡言，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舉手投足間，亦然是成年男子才有的風貌。
也包括他的身材。
崔宛喬看著小張起靈逐漸變成了大人，他身上的肌肉凸顯出來，個頭也長了至少20厘米。一個14歲的孩子，卻像是背負了很多東西，或許這又是所謂的“張家人的不一般”，他臉上的笑容更少了，只有眼睛還是那麽黑，那麽深邃淡然。
“這是我想送給你的禮物。”少年張起靈對崔宛喬說，他在桌上放著一個機關盒，崔宛喬一眼就認出這個物品，正是那個讓張起靈突然發病的東西。
少年自顧自地打開，那一瞬間，崔宛喬真怕他犯病。
機關盒是他自己做的，裏面放了很多小玩意兒，戒指，耳環，珍珠，碎寶石之類的，最大的就是手鐲了，都是崔宛喬見過的，不太值錢的東西。
“你是怎麽收集到的，我記得，你們張家對盜墓管的很嚴啊。”崔宛喬看著他說。
“蠍子墓那次之後，我的身份不同了，下墓沒人監視。”張起靈道，“我每次下去藏一點兒在嘴裏，他們看不出來。”他有些局促地說，“我只能準備這些，你是不是嫌少？後天我還要下鬥，再給你拿些。”
“我很喜歡。”崔宛喬道，“可是，你打算怎麽送給我？”
“我們不是會見到嗎。”張起靈說，“只要我活得夠久，便能見到你。”
“你想活嗎？”崔宛喬問道。
“嗯。”張起靈說，“想活。”
當他斬釘截鐵地說出這兩個字時，崔宛喬註意到空間正在扭曲，她知道，自己能陪伴在張起靈身邊的時間不多了。
崔宛喬撫摸他的臉，少年能感覺到那股暖意：“為什麽這麽多年，你都不問我，我是誰？”
“不重要。”張起靈道，“無論你是誰，我都會來找你。”他擔心，擔心自己若是問了，得知真相之後，崔宛喬就會永遠消失。
“我保證，你會找到我的。”崔宛喬對張起靈說，“現在，你趕緊準備能保存100年的字和墨，我想你寫幾個字放進機關盒裏。”
少年雖有疑惑，但還是立刻照做。
這個時候的張起靈在張家的地位，已經是當初他師父張禁那個位置，然而，在這一年裏，張家始終沒有找到能夠繼任起靈之位的族長來。
張家氣數已盡，快要散了，外家人不清楚，本家的，卻已經是跑路的跑路，愁苦的愁苦。像張起靈這樣來路不明的孩子，能走到現在的位置，完全是因為張家除了他之外，再也沒有適合的人選。
崔宛喬輕輕嘆了一口氣。
眼前這個還會露出困惑，喜悅，難過表情的少年，很快就會失去所有的情緒，忘記今天，以及之前所發生的一切，也包括靈魂狀態下的崔宛喬，他將什麽都不記得，包括張家對他的不公和崔宛喬對他的喜歡。
“你要寫什麽？”張起靈問。
“‘去張家古樓，那裏有你想要的答案’。”崔宛喬道。
少年有些疑惑，卻一個字都沒有多問，提筆便寫下了這句話。
“怎麽不問是什麽意思？”崔宛喬道。
“總有一天，會明白的。”張起靈說。
崔宛喬見他小心翼翼的維護著彼此間的關系，突然想到一開始和張起靈認識時，自己也是如此，對他的來歷和目的也假裝不在乎，生怕對方一旦全盤托出，就再也無法和他在一起了。
“等等，畫個貓腦袋在後面，”崔宛喬描述了一下她想要的貓頭圖案。
張起靈在關上機關盒前，放了兩顆糖果進去，那很像張海客送給他的，不過崔宛喬知道不是，張海客的那兩顆他已經吃了：“這個糖，可以在裏面保存100年。”他說，“機關盒有密碼，開啟前，裏面所有的東西都不會壞。”
“097418。”崔宛喬說，“密碼設置這6位。”
“6個數字太少了，我做的機關盒可以設置16個數字的。”張起靈有些驕傲。
“聽我的吧，16位我也記不住。”崔宛喬說，“而且，萬一你忘了密碼怎麽辦？”
“我不會忘。”張起靈道。
“那不行，這次要聽我的。”崔宛喬道，現在的張起靈可兌現不了“不忘”的承諾。
張起靈也不惱，撥弄幾下就把密碼設置成了崔宛喬說的那6個數字，他將機關盒藏進衣櫃下面的抽屜裏。
崔宛喬從背後抱住了他：“你會成為一個偉大的人。”她說，“你會經歷很多你不願意經歷的事情，但是，我們會有見面的一天。”
“你要離開了？”張起靈突然預感到今天將是最後一次與崔宛喬對話。
“不。”崔宛喬道，“我只是去一個地方等你來找到我。”
張起靈道：“我真的會遇到你嗎？”
崔宛喬問：“你想見我嗎？”
“想。”張起靈說
“那你一定會見到我的。”崔宛喬的視線逐漸渾濁，很快，她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宛喬！”張起靈的聲音在崔宛喬耳邊響起。
她把眼睛睜開，一時間無法聚焦，崔宛喬被揉進一個有力的懷抱，她擡起頭，看到張起靈露出焦急而激動的表情，那是崔宛喬目前為止所見到的，最為生動的樣子：“嗨，寶貝，我們又見面了。”
“宛喬。”張起靈把崔宛喬摟緊，“我都想起來了。”
崔宛喬笑了起來，接著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那你還不趕緊叫姐姐。”她迫不及待地去擁抱他，撫摸他，親吻他。
“不是姐姐。”張起靈的表情終於不再一層不變，淚水順著那張臉慢慢流了下來：“你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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